李錚錚沒說話，到了廚房裏面， 看著蓋起來的盤子， 打開以後，下面是米飯， 上面是菜跟菜湯， 顏色很深了， 也沒多少菜，都是邊角料的。

看著就沒有什麽胃口， 李錚錚一個人端起來， 大口大口的吃，外面還有姥姥小聲地勸著。

越勸著外面的聲音越大， “我天天老媽子一樣的，在外面幹活兒回來還要看臉色不是，費勁吧啦的給找了工作，錢多事兒還輕松， 結果非要去加油站， 加油站幾個錢？”

說著說著， 聲音不由得擡高了，就是說給李錚錚聽的， 李錚錚白吃了這邊幾年飯， 舅媽覺得自己是個聖母， 不然李錚錚他絕對沒有今天。

等著瘋子一閉眼，姥姥就徹底沒個依靠了，只能指望著家裏的兒子兒媳婦。

舅媽說以後老家的房子沒有人回去住了， 要在城裏面攢錢買房子，於是老家的房子賣了，姥姥跟李錚錚到了城裏面來，給舅媽當老媽子了。

舅媽找了個鋁合金工廠裏面的活兒，三班倒的，機器日夜運作，可是辛苦，根本不是她嘴巴裏面說的輕快活兒，不然的話，錢多事兒還輕松，哪裏輪得著李錚錚呢。

李錚錚不去，他要去加油站，加油站來來往往的車輛，他想著，總有一輛是去上河的。

結果就遇到了張向東，他大口大口的吃著飯，幾口就沒有了，打開水龍頭，洗碗。

嘩啦啦的聲音，暫時掩蓋了舅媽的聲音，李錚錚覺得挺好的，現在就挺好的。

等著好一會兒，他站在廚房裏面，小小的，他看著外面的窗口，看著窗口影射出來的一小片天空，那裏有一顆星星。

姥姥手足無措的打開廚房門口，“錚錚——”

李錚錚知道她要說什麽，“我知道的，不用說了。”

“你等著發工資了，給你舅媽一點錢吧，她——”不容易。

沒說出口，只楞楞的看著這個孩子的背影，姥姥自從搬過來以後，大概沒有念想了，因此她看著李錚錚，總是忍不住想起來，也許李錚錚的父親，長得格外的好看。

最起碼，不是個醜人。

一個年輕俊俏的人，怎麽能對自己女兒做出來那樣的事情呢，應該有很多小姑娘跟在後面願意才是啊。

瘋子從來不說當年的事兒，也從來不提起來李錚錚的長相，但是李錚錚的樣子，跟家裏人都不一樣，他應該跟他的父親一樣，五官格外的堅毅，有一雙星辰大海一樣的眼睛。

李錚錚走了幾步，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，“我碰到老家的人了，果果很好。”

說完，不顧著老人在後面哭，到了客廳裏面，躺在沙發上，他想等著自己成年了，就拿著戶口本走吧，再也不回來了。

至於要去哪裏？

李錚錚突然就想起來那上河的村小，他想去上學，可是沒有機會，所以他要很能幹，很能吃苦，去賺很多很多的錢。

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公平的，李錚錚覺得沒有人給他很多愛，那他就要靠著自己，去賺很多很多的錢，他最近總是在想著賺錢，這就是他的目標。

賺很多錢，然後去看果果，去把姥姥接出來，再夜不要看舅媽的臉色。

在這樣的小房子裏面，李錚錚連一個衣櫃都沒有，他的衣服就放在一個大的塑料袋裏面，然後什麽時候穿，就拿出來，也沒有幾件衣服穿。

早上起來的時候，舅媽砰的一聲開門，拉著臉給甩臉色，一句話也不說，舅舅跟在後面出來，也是臉色不好。

看著李錚錚坐在沙發上，身上還蓋著半邊毯子，“都幾點了，還不去上班？”

舅媽拎著包就走了，出去吃，不在家裏吃。

看著李錚錚跟婆婆，就很糟心了，一點也不是什麽仁慈的人，姥姥早早的起來了，在廚房裏面切好了蔥姜，就等著人起來了，她去煮面條，不然的話一會就駝了。

“不在家裏吃啊？我水燒開了，就等著你們起來了，吃什麽面條啊？”

舅舅很大脾氣了對著姥姥，“吃什麽吃？氣都氣飽了。”

打開門就出去了，當兒子的不顧惜當娘的，但是當娘的還惦記著兒子不吃飯，“你不吃不行啊，一會還上班，你扛不住的，很快的，我馬上就煮好了。”

舅舅不耐煩，話都不願意說，摔著門就走了。

去追舅媽，“別氣了，吃什麽我去給你買。”

舅媽人不是很漂亮，但是當初是舅舅自己看中的，就這麽看對眼了，嫁進來就跟少奶奶一樣的，跟舅舅在外面打工這麽多年，也沒攢下來什麽錢，舅媽愛吃。

自從婆婆來了，她就整天的甩臉色，不願意養著婆婆，但是又想要婆婆的存款，也想要老家的房子賣錢。

“你看看你媽，這輩子我就是倒黴，嫁給你這個窩囊廢，前面伺候你妹妹，現在又養著那個野種，你媽還整天當寶貝一樣的。”

舅媽撇嘴，看不慣很久了。

舅舅就哄著她，“吃小籠包去，你不是愛吃牛肉的，別氣了，這麽大的人了，不是去上班了，媽說工資都給我們呢，不虧。”

舅媽冷哼一聲，“家裏什麽錢都沒有，指望他那點工資，夠幹什麽的啊？”

說是這麽說，但是打定主意李錚錚的工資就是給自己的，去吃牛肉餡兒的小籠包去了。

姥姥都舍不得在家裏煮個面條吃，切好的蔥花就放在那裏，水也放在那裏，自己拿著煎餅吃。

李錚錚沒有錢，他吃了兩個煎餅，就著白水就去上班了。

中午在加油站吃飯，吃的是大鍋飯，大家都不喜歡，就是白菜蘿蔔土豆絲這些的，水煮菜一樣的，肉都沒有。

“老板就摳死了，見天的給我們吃豬食一樣的，就舍不得多放點油，多放點肉，我就快吐了。”

大家夥兒不愛吃，但是不吃還要自己花錢買，一個月工資才多少啊。硬著頭皮吃罷了，看著李錚錚吃的香，嘆氣，這孩子，怕是在家裏沒少虐待。

“我這一份兒你吃不吃，我吃不完。”

一盒子菜，兩盒子米飯，李錚錚吃不飽，他也沒客氣，拿過來一盒子米飯，然後幾口就吃沒了，他覺不出來飽的。

張向東大包小包的到家了，拎著不少吃的呢，他在外面跑車就是這樣的，家裏兩個姑娘都吃零食，什麽薯片可樂都買的多，還有餅幹，每回都買。

他跑車都是現錢的，跑的近一趟兩三百，多的時候四五百，手裏面有錢，也舍得給孩子花錢了。

而且買的東西，都是兩份的，給慢慢一份，妹妹一份，都是一樣的，從來沒有說是只給妹妹吃，都是一樣的。

這一會兒還多買了一些，跟馬永紅說，“我加油遇上了李錚錚了，這孩子報恩呢，加油沒要我的錢。”

一邊說一邊吃飯，看著馬永紅在地上收拾袋子，“你拿出一些來，讓慢慢去學校的時候，給他弟弟帶些去，這些年大概也不容易。”

馬永紅趕緊答應了，撿出來幾盒子餅幹，然後還有火腿腸兩包，給單獨放在袋子裏，囑咐慢慢，“明天送你去上學，你給李果果。”

又問張向東，“那孩子怎麽樣了，不是跟著他媽走了？”

“挺好的，就是不上學了，在加油站加油呢。”

馬永紅就嘆氣，記得比慢慢大不了多少，“這麽大的孩子，不上學怎麽辦呢，以後沒文化，是要吃虧的。”

她跟張向東就是吃了沒有文化的虧，出去打工只能賣力氣，還要看人的臉色，因此越發知道文化的重要性，對著慢慢一再的囑咐，到學校裏面好好上學。

慢慢都聽到了，李錚錚她有點想不起來了，但是記得那一支鉛筆，“我給過他一支鉛筆。”

還要他曾經在我們家下面撿過垃圾，以及李錚錚曾經給過她鳥蛋。

記不起是什麽時候了，她在路上碰到了李錚錚，看著他的口袋裏鼓囊囊的，手裏面還端著一個鳥巢。

慢慢就很羨慕了，覺得人家怎麽手裏面又鳥巢呢，她喜歡這個，沒事的時候就會站在家門口，看書上的鳥巢，各種各樣的，覺得很好看。

“你能給我——”這個鳥巢嗎？

話沒說完，就看著他竟然拿出來鳥蛋了。

李錚錚大概以為她是想要鳥蛋，就從口袋裏面掏出來了兩個，想了想，放進鳥巢裏面給慢慢。

慢慢反應慢，李錚錚看她沒拿著，卻以為是覺得少，“剩下的我給我家裏人吃的，你要是想要，我下午再去找了給你。”

“沒有，我覺得很可愛。”

慢慢趕緊接過來，兩只手大的鳥巢，裏面放著鵪鶉大那麽大小的蛋，帶著褐色的花紋。

李錚錚就走了，慢慢還沈浸在蛋殼之美當中，很善於發現生活當中的美。

李錚錚回頭看了一眼，只看得到她尖著兩根胖指頭，在太陽底下白的跟豬油一樣的，然後輕輕的捏著一個褐色的蛋，睜大了眼睛看。

他不經意扯了扯嘴角，摸著口袋裏面還剩下的四個，知道她大概是沒見過這些的。

從來都看到別的孩子下課了瘋玩，到處跑，打打鬧鬧的，可是慢慢很少這樣，她總是坐在那裏看著，看著看著就笑了，也不知道每天哪裏那麽多好笑的事情。

馬永紅聽著那支鉛筆，還記得呢，“你做的對，就應該這樣。”

“他大概很不容易，不然不能去上學，都九年義務教育了，誰家的孩子舍得在外面打工這麽小的年紀。”

馬永紅心腸其實很軟，刀子嘴的類型。

慢慢這才想起來以前的一些事情，小時候不覺得奇怪，可是現在想想，李錚錚真的，真的很苦。

她轉學回來的時候，第一次只是覺得這個人怎麽這麽邋遢，可能是不愛幹凈，可能是家裏人不收拾。

後來她才知道，李錚錚的家裏原來是這樣的，慢慢是馬永紅教的，不能說是不善良。

性子又是格外的溫吞，別的同學都遠著李錚錚，說他身上有瘋病。

可是慢慢不覺得，尤其是李錚錚給了她鳥蛋之後，她覺得李錚錚其實，很善良。

現在回想起來，竟然對著李錚錚有一些佩服，他其實在不屬於自己的年齡段裏面，承受了太多的壓力跟責任。

所以他沈默，所以他不快樂，所以他陰郁。

馬永紅送著慢慢去上學，還是囑咐那一句，“進去吧，好好上學，不會的就問老師。”

只這麽一句話，說的不是很溫柔，像是帶著警告的刺兒，一般的孩子都當耳邊風，或者是逆反心理早就起來了，可是慢慢把這個當做是警鐘，每周聽一次，然後都放在了心裏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預收文《我不做花張星星長得是真美膩，人送外號“行走的花瓶”，篤定背後一定有人。

真花瓶張星星氣哭了，她兢兢業業、勤勤懇懇修煉，趕在建國以前成精，不做花瓶好多年好不好？

“張星星啊，看她那臉，肯定砸不少錢保養，她哪來那麽多錢？就靠我們的工資白日做夢吧，肯定有人。”

真花瓶面無表情的經過，話都讓你們說了，我還能說什麽呢？

天生麗質難自棄，美貌是我身為一個花瓶的自我修養好不好？

瓶好多年》——一個花瓶成精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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